走,拿上铲铲挎上篮篮,掏野菜圪来
春天到了,在春风的轻拂下,土地不久就变得松软起来, 最先知春报春的是小草和野菜,先是一丛丛、一簇簇,不久就连成片 ,仿佛是在一夜之间染绿了向阳的湾、坡与河岸。 三月三,苦菜芽芽爬上山。人们三三两两相约出了门,出了城,逡巡在田野中,寻找那些久违的新绿,倘若发现一颗、两颗或一小片只长出三四个叶片的苦菜幼苗,那种心情,真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 。
我们的老祖宗有长达二十五万年的采集生活,哪里有吃的他们就去哪里,采集的当然是野菜、野果。直到一万年前,人类才开始吃上小麦、稻米、玉米、马铃薯、小米这些被驯化的食物。
《诗经·周南·芣苢》中写道:“采采芣苢fú yǐ,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这是一群妇女采集芣苢时唱的歌,“采芣苢呀采芣苢,快来采呀快来采。” 芣苢就是我们所说的车前前 ,不仅是食物,还是非常好的中草药,据说吃了可以促进生育,所以已婚的妇女们成群结队地出去采集。
现在的人,对野菜的喜爱大致是因为它的无污染和那种天然的味道,而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则会唤醒对童年对一个时代的记忆。
春天里,孩子们脱掉了破破烂烂的白茬子皮袄、长满虱子的棉裤,拿一把小铲铲,提一只小箩头,撒开脚丫子奔向山坡、田野。
最早钻出地面的是爬浪浪,也有叫它狼胖胖的 ,叶子细碎镶着红色的边儿,攒在一起,绿意盎然。叶不是很发达,似乎只是证明自己的存在,却让我们第一眼发现了它。我们是奔着它那胖胖的长长的橘红色的根而去的, 先用铲子剥离了周边的土,直到看见根的粗细,就可判断它的深浅,需要一铲子下去,还是继续剥离土方。 当一根完整的爬浪浪置之于手掌之中,就如在长白山上发现了人参,在阿拉善沙漠中发现了肉苁蓉。 小孩子来不及多想,泥土尚未搓净,早已填到了嘴里,这是怎样的一种美味啊, 涩中带甜伴着淡淡的泥土的馨香。橘红的根肉中包着一根白色的筋,大人说那是虫子的化身,吃多了就会拉小虫子, 于是我们就在粑粑中寻找虫子的影子,有时果然能找到,后来才知道,与吃爬浪浪无关,是吃进去不干净的东西了。
也吃麻辣辣的根,虽然鲜,但又细又短,最主要的是那种辣有一种酸不拉几的味儿,也只是尝一尝而已,即使吃一口也多半会唾掉。
最喜欢吃的还是甜根根,官名称作甘草,是中药中的君子,被人们誉为众药之王、国之药老。 甜根根的根系特别发达,两三米不足为奇,粗者如同农人的拇指。而要得到这样的甘草王,需要到崖边采集,把一大堵长着甜根根的土崖顺势撬下去,人攀岩而下,才能获次宝贝。 甜根根甜而不腻,咀嚼在嘴里,咽下去的是蜜汁,鼻孔里喷出的都是甘草素。甜根根不可多吃,否则真的会流鼻血。
野菜中叶类菜首推的应该是苦菜。 苦菜清热,凉血,解毒,刚吃进嘴里有点微苦,过后嘴里会有阵清香。 苦菜不娇气、不张扬,即使在干旱的地区,也会成片成片地生长,遇上年馑[jǐn],是人们难得的救命草。 摘去根茎,拣出枯叶,经滚水焯过后,放入冷水中浸泡便可去除苦味。 可以用胡麻油调,也可以只撒点盐,倒点醋,就可食用。熬上一锅豆豆粥,就上一碟调苦菜,在饥荒年代实在是件美事。 如今,苦菜再次堂而皇之走上了人们的餐桌,为的是调换调换胃口,更多的是一种怀旧。 和苦菜差不多的是蒲公英,我们叫推推,但因为极少,生长期也短,很少在餐桌上见到 。
灰菜在我们这里极为普遍,但我们几乎没人吃它,只是喂猪的青饲料。 但古人似乎对它情有独钟,陶渊明、杜甫、陆游、苏轼等很多文人都写到过灰菜。最典型的是陆游,他一年四季吃野菜,留下的野菜诗中,有很多是关于灰菜的,如“一碗藜[lí]羹似蜜甜”“充饥藜糁不盈杯”。 藜即灰菜 ,可见,陆游食藜,有藜羹和藜糁,一种是菜汤,一种是菜粥。我也吃过一回灰菜,但因为 它的味道太涩,还有一股土腥气 ,从此作罢。
我第一次吃 马齿苋 [xiàn]是退休后,和一个河南的朋友闲聊,他居然不厌其烦地向我推荐被我误为水灰菜的马齿苋,在他看来,那才是天下最美的菜肴,他甚至把做菜的方法都从微信给我传过来, 其实和调苦菜的方法完全一样,吃上去也挺滑爽,但我总觉得没有苦菜爽口 ,大概是习惯使然。
还有一种 三叶草 ,极小极小,藏在庄稼地里,很少能碰到,但味道是最爽的,酸甜酸甜,我已经多年不见了。
有一种野草叫沙奶奶 ,唯一可吃的就是它的果实,一棵植株上只结三五颗果实,咬一口,乳白色的果汁就会渗出来,甜丝丝、香喷喷,是我吃过的最好的水果。
最值钱的野菜大概是发菜,雨过天晴,山上的草丛中,就会长出头发丝一样的东西,这就是发菜。 值钱的不是它的营养价值,而是它带“发”字的名字,尤其深得南方人的喜爱, 一度时期,一两可以卖到一千多块 。因此,引得宁夏人成群结队带着搂草的密齿耙子像梳头一样的逐个山头梳理,所过之处,一片红瓢,很是恐怖。
沙葱 、沙芥不知是不是库布其沙漠独有的植物,但很是稀罕。 每到秋天,人们就步行到大漠深处,靠人力背出成捆的沙葱、沙芥草,腌成酸菜,下饭下酒。有一点规矩大家都遵守,那就是,不要把它们的根系伤了,来年还会长出新的枝叶来。
大自然还有好多结籽的植物,如千谷穗、灯香子、沙蓬、棉蓬、毛荒莠莠,父亲说,在自然灾害严重的年代,他们就是靠吃这些植物的籽才存活下来。
野菜留给我们那个年代长大的人最深刻的记忆,是我们的救命恩人,人类真的需要感谢大自然、厚待大自然。
走,趁这大好春光,拿上铲铲跨上篮篮,掏野菜圪来。
▼
关注鄂尔多斯新闻网
?鄂尔多斯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