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粉腻红轻样可携『明月几时有』

院子里新种了许多玉兰，这些天一齐开花了。我从前是不爱玉兰的，但每天来来往往，不免要多看几眼，看得久了，竟觉得也有几分可爱。

但院子里的这些玉兰树，确实是可爱的。我发现，玉兰好看的并不是单朵的花，而是一整棵树。玉兰树修长挺拔，枝桠根根向上，却不是杨树那样的笔直，反而婀娜柔美，舒展从容。花朵也是向上的，像一朵朵点燃的小火苗，亭亭地立在梢头。有风吹过时，瘦长的身形微微摆动，克制而内敛，花瓣随着枝干的节奏飘摇，像翻飞的裙摆。我见过有人把玉兰种在竹林旁，并不好看。竹子在风中的摆动太过恣意，像大开大合的剑舞，而玉兰只是微微颔首展臂，一二三四，二二三四，像极了一位训练有素的芭蕾舞者，轻盈、自信、优雅。不过也不光竹子，中国的花木中，会跳芭蕾的并不多，所以玉兰花最适合的栽法，还是自己与自己连成一片，当它们一齐在春风中跳舞的时候，仿佛办起了一场盛大的舞会，像《天鹅湖》中在夜色里挽着手起舞的一群白天鹅，静谧而圣洁。

真是好看极了。

辛 夷 坞

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

王维在辛夷坞看到的，应当就是这样的景象吧。古人把紫红色的玉兰花叫做“辛夷”，这个名字不知究竟是如何得来，但读起来总觉得音律和谐，优雅安宁，当真是个好名字。

如果你去中药铺子里抓一味辛夷，得到的会是一把杏核大小的粽灰色毛球，细看两眼，你会想起某个凌烈的冬天里，你曾在一颗光秃秃的树上见过它们，在冬日的阳光里，细密的茸毛泛着柔和的金色光泽。这就是玉兰的花苞了。

老北京有手艺人用它做“毛猴”，辛夷做身子，蝉蜕做头和四肢，活像个尖嘴猴腮的猢狲。从前北京的庙会上，“买猴料，粘毛猴”是必有的一景，无论穷人富人，都必给自家孩子买一只毛猴过年，可以说是最古早的“手办”了。

带着一小截木柄的辛夷，真的像极了一枝小小的毛笔，所谓“软如新竹管初齐，粉腻红轻样可携”，因此，诗人们也将他叫做“木笔花”。这可就有趣了。

开 元 天 宝 遗 事

李太白少时，

梦所用之笔头上生花，

后天才赡逸，名闻天下。

从此，“梦笔生花”成了每一个读书人的梦想。而这辛夷树的木笔，是真的可以生出花来的。

辛 夷

春雨湿窗纱，辛夷弄影斜。

曾窥江梦彩，笔笔忽生花。

当一场春雨后，毛茸茸的花苞绽开，花瓣“破茧而出”，纱窗上的花影温润迷离，摇曳生姿，这般景象，宛如梦中。如果不曾亲眼见到，也许没有人会相信这一朵朵玉兰花竟是那曾经其貌不扬的“毛猴”，就像没有人会看到一朝成名后的十年汉川，也没有人知道，原来优雅动人的芭蕾舞者，曾有过多少艰辛和苦痛。

玉兰花终究还是美的。无需什么“芝兰玉树”的彩头，更不必理会“玉堂富贵”的彩头，单单是这花苞蛰伏一冬后的绽放，便已足够动人心魄。

来源 | 我们的太空

作者 | 靳舒馨

编辑 | 裴津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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