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华坡散文
梨花坡是西秦岭北坡山角的一个小山村,不到100户。梨花满山坡酸梨树。三月,孩子们像唱歌一样喊着“三月,三月半,桃花杏花开,酸梨花好急。”当梨花盛开时,谷雨就会过去。绿色的山坡上点缀着白云。山风吹来,淡淡的清香会弥漫农家,院子里的乌鸦和狗会让梨花保持新鲜。
我出生在这片梨树林。每年到了梨花盛开的季节,山坡上的岩黄芪花蕾一尺高,紫嫩。我和朋友们喜欢小羊到森林里觅食,折起来吃,又脆又甜,还带着淡淡的中草药味。有时我们摘下梨子的花瓣,浸泡在水中。味道堪比今天的冰糖雪梨。梨花开了,手指肚那么大的酸梨挂满枝头。对于吃糠咽菜的孩子来说,又青又硬的梨和生命的果实一样珍贵。爬上这棵树,从那棵树上下来。尝遍之后,挑几棵不苦不酸的,记在心里。“酸梨满杏伤人,人埋李子树下。”这是我们当时喊的一首童谣。杏子不能多吃。如果你吃得太多,你会呕吐。你应该少吃李子。吃多了牙齿会酸,肚子会胀。只有酸梨会让人打嗝。酸梨熟了,大家都争着吃。他们会一个一个背回家,切成块晒干,用大燕麦磨成炒面,吃在嘴里又酸又甜,可以当半年的食物。然而我们却要挑出一个颜色鲜艳,味道香甜的酸梨,埋在麦衣堆里。叫卧酸梨。十日半后全黑软,润肺凉心,可治热咳。一个孩子可以有一筐躺在黑暗中的酸梨,他也可以成为一个有钱人。
不知道为什么父母带着我搬家,离开了梨花坡,去了一个我连听都没听过的地方生活。但我只能跟着父母,走在梨花雨下的泥地里,离开我拥有童年所有快乐的梨花坡。
那天的雨在下,好难过,就像我的心不想离开。走了不到两里路,我舍不得走,假装走不动了。父亲从我的背包里拿出几样东西,让母亲拿着,把我背在背上。我坐在摇篮里,摇摇晃晃,泪水和雨水溢满脸颊。父亲哄着我不哭了,等我们在新家安顿下来,你就去梨花坡看奶奶和我二叔。听了父亲的话,我的心稍微稳定了一些。是的,有奶奶和叔叔。我还可以去梨花坡。你难过什么?
新家离梨花坡30多里。父亲说,这不是新家,是我们的老庄,我爷爷就葬在这里。解放前,我当土匪跑了,我奶奶带着他和我二叔逃到梨花坡,我就回到了庄子。这个村子叫小桥村。顾名思义,有桥的地方就有水。渭河的支流大南河在村前蜿蜒曲折,向北奔流至渭河。数百亩良田冲积在小桥村,比夹在两山之间的梨花坡宽敞平坦多了。我的人把爷爷和他爷爷分开的一间小屋腾了出来。我父亲两天就造了一个炉子,我们就安顿下来了。这座土房宽九英尺,长两英尺。进门的时候,一边是炉子,一边是炕。没有家具,但是被父母很温暖。白天,我的父母要在生产队工作。我跟着不认识的人,跟着去哪里都跟着我的父母。晚上,父亲总是有事要出门,母亲在煤油灯下做针线活。我侧躺着看,还时不时给我妈捣乱。被我妈罚了之后,我就想着我的梨花坡。
李华婆有很多我的朋友。晚饭后,我们一个一个串起来,聚在一起玩,玩捉妖记,捉迷藏,放电影...我们用纸板箱做了一个投影仪,我们可以用手电筒的光把纸上的图案投射到土墙上。我们还把几十个火柴盒粘在一起,做了一个药箱,供医生放草药。它是抽屉式的,里面装有我们自己收集的各种草药,如甘草、黄芩、黄柏、艾叶、杏仁、枸杞、红芪、柴胡和半夏...我们知道山上的各种草药,都是我们自己挖的。知道手被割伤了,挑个白牙皮,在伤口上擦绿汁,可以止血;睡觉会弄湿炕。吃一把叫奶头的野果,不会尿湿炕。穗花的黑紫色果实一定不能吃。它是泻药,泻药,吃了马上会拉肚子。我们总是偷甘草和岩黄芪。有一次我把半夏当小豌豆吃,中毒了。舌头耷拉得老长,口水流成一条线。我妈弄了碗酸菜浆吃,我才缓过来。之后父母就不让我玩药了。我们老板也吸取了教训。药箱里不再堆满了杂七杂八的药材,而是用酸梨片、杏干、黄豆、红小豆等可食用的东西进行了改装。梨花开了,我们摘梨花瓣,它是一个有用的东西,口干含几片花瓣在嘴里,那种清爽的能量是无以言表的,它还可以去除面部粉刺。一想到梨花坡就想哭,会偷偷哭。
今年,我上学了,偶尔外婆来看我。我从未去过梨花坡。秋天开学后,父亲突然告诉母亲,他要去梨花坡。二叔打了几个酸梨,叫他扛回去切片磨炒面。第二天早上,我逃学蹲在家门口的大核桃树下,等爸爸。我也想去梨花坡。父亲从生产队借了一头毛驴,套上马鞍,喝完早茶就搬家了。父亲要出村的时候,我跟着他,慢慢保持距离,怕父亲发现我。我靠着路边的树走,即使我偷偷摸摸的走,我爸还是看见了。父亲没有责怪我,让我骑上了驴。他说要带我去看外婆,所以没告诉我,怕耽误我学习。既然是偷偷来的,我就高高兴兴的回“娘家”。是的,梨花坡是我的出生地,我的娘家。我骑在驴背上,真的有种“回娘家”当小媳妇的感觉。
进了舅舅家的院子就一直没停过。村里的朋友听了我的话,都来找我玩。我们去坡上的梨林找梨树。我们把它命名为马里。这棵树上的果实和山楂果实一样大,金黄色。表面看起来像一个有针尖和麻面的黑点。但是酸酸的梨子很甜,是我们找遍梨坡摘到的最脆最甜的树。大家都记得。爬上梨树,我摘了一袋梨,想带回去躺一会儿。应该没有外伤,受伤的梨子躺着就烂了。朋友挑的都给我,二妈来叫我吃饭的时候,我书包都满了。吃完饭,爸爸逼我回去,我才过来和朋友玩聊天。天空糟糕而阴沉。天要下雨了。其实我有很多话想对朋友说。我去过学校,大家都很新鲜。梨花坡没有学校,他们还整天在山坡上玩。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上学的事,爸爸就把一袋酸梨放在驴背上,驴咯吱咯吱地走了。
一阵秋风吹来,天空落下绵绵秋雨。奶奶把我背出村子,放在驴背上。我离开了。在雨中,我转头看着站在村口的奶奶和那些最好的朋友。我哭着把装满梨的书包紧紧地抱在怀里。什么时候能再回到梨花坡,能和朋友们放一场“电影”,抓一会“药”?
第二次回梨花坡我上了中学,因为我们搬家后的第二年我奶奶和我们住在一起,我爸妈也没有后顾之忧,所以我很少去梨花坡。父亲说梨花坡伤透了他的心,他不愿去想。
我和学校宣传队一起去的。梨花坡的农田基础建设做得好,全县有名,是全公社学习的榜样。我们学校的文艺宣传队去慰问了。我不会跳舞,五音不全,但我会用毛笔写几个大字,老师领着我写标语。当时是深秋,秋粮已经入库,冬小麦已经播种。梨花坡的景象触目惊心,村子周围几乎所有的山坡田地都被修成了水平梯田,一片一片的铺开。梯田边上的酸梨树几乎都被嫁接成了梨树,叶子被霜化了,红彤彤的,映着白桦树叶的金黄,仿佛进入了一幅巨型油画。宣传队去劳动现场表演,我们的任务是画人物。老师指着山坡上立着的一排标语墙说,每人画一面,而且要画得仔细,不能画变形。我抬头望去,只见五堵墙自东向西矗立在半山腰,白墙中嵌着红色的大字,耀眼夺目。我们一人提着半桶掺了水的红土,捏了一把画师用的大平刷,跑进树荫里分别爬到写字的墙上。
站在半山腰,环顾四周,村庄就在我的脚下。我在寻找童年的记忆,辨认庭院,寻找我出生的小屋。麻栗树还在,舅舅的房子清晰可见。只有土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半旧的青瓦房——梨花村的校舍。一丝悲伤在我心中涌动,站在梨花坡,却已离我远去。
这一天,我见到了我童年的朋友。他们有的在小学,有的在生产队挣了工分。前娃娃小学三年,在生产队当文员。有个笑话说:“梨花坡,梨花坡,坡上没有识字的人,写对联得翻山越岭求人。”文化素养匮乏,我们的娃娃头被生产队重用。他告诉我,坡上所有的梨树都是我叔叔嫁接在酸梨树上的,我叔叔嫁接梨树的照片登在了县城的报纸上。我二叔一个人嫁接的?我问。店员说,前两年他一个人,后来带了几个徒弟,嫁接了三千多棵梨树。有几个品种的金平梨,华新梨和香蕉梨。每年梨熟了,各家都要分两三百斤。嫁接在酸梨树上,口感和外观都极好。这两年他在市场上卖了家里的股份,能支撑家里卖半年。突然想起了一句话:“金瓶花的心是好吃的,是苦酸梨的根”,意思是人不能忘了根,忘了自己的根基。
当我要离开梨花坡的时候,我跑到我叔叔家,向他要了一张他嫁接梨树的照片。这是一张五英寸的黑白照片。我叔叔戴着一顶草帽,用蜡封住新嫁接的树。二叔甜甜一笑。酸梨树桩直径有三四厘米,嫁接的梨树枝干有十几厘米长,叶子鼓鼓的,蓄势待发。我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放进我的课本,然后放进我的书包里。我想把它作为这次回梨花坡的纪念品。
中学毕业后,我离开了家乡,再也没有回到梨花坡。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梨花坡的思念越来越强烈。
去年冬天,我二叔去世了。接到消息后,我连夜赶往梨花坡。我二叔的记忆,还是那幅梨树嫁接了一顶草帽微笑的画面。我跪在他的灵柩前,脑海中的画面慢慢放大,占据了我的全部心灵,泪水从眼眶中奔涌而出。表哥扶我起来,安慰我说,七十多岁的人叫大爷爷,现在走了是喜事,我们不哭。他去世前两天还在村里走来走去,在炕上躺了两天,走了也没什么罪过,我也没哭。我没有失去我爱的人。父母健在,二妈身体也硬朗。我二叔是我父母那一代第一个去世的人。我的眼泪控制不住,但我没有哭出声来。其实这种无声的哭泣更让人心疼。我表哥安排我在侧厅休息。一进门就撞见了小时候的电影搭档。从药箱里偷半夏的“医生”也在,生产队的记录员也在。他们说这个葬礼应该是一件喜事。七十岁难得,红白喜事!
今天晚上,我们回顾了我们的童年,非常享受。并且说说他们今天的生活,当然主题是孩子。相比我们这一代,孩子是幸福的,各有各的事业要做。“医生”的儿子成了乡卫生院的医生,中医很有名;办事员的女儿在县城工作,成家生子;上映该片的合作方的两个儿子都在外打工,只有老人常年在家。听说儿子们在城里买了房,不回梨花坡了,有些难过。
半夜坐着,来了一个和我爸一样瘦的老头。进门就咳嗽,老人得了哮喘。看着他难受的样子,我赶紧让他坐在炕上,挑起煤炉煨那几壶茶。老人问我父亲怎么样,我说他比你好。80岁了,还能自理。老人叹了口气,他有话要说,他呻吟着。他喝了口茶,咳嗽的速度慢了一点,说他年轻的时候是民兵连长,跟我父亲有矛盾。我突然明白,他可能是我父亲说他心碎的原因之一。我该如何面对他,恨他?当我再次看着他的时候,我无法恨他。他的脸因咳嗽而变得青紫,灰白的头发稀疏,一撮山羊胡子卡在下巴上,让人读出他的固执。他说他不学习,不懂道理,就跟着“运动”,做了对不起我爸妈的事,让我爸妈从梨花坡起身走了。这些年他想起来都无法原谅自己。他经常问起我父亲,知道生活不错,心里也稍微好过一点。他说,其实我爸当时搬得对,小桥村条件比梨花坡好。听了老人的表白,我平静的说,都几十年了。别提了。我爸已经放下了,你就别想了。
其实对于死亡,只要你熬过来了,就这样了,没有什么生命是可以避免的。叔叔走了,我们祝他老人家一路顺风。我们给他准备了足够的冥币纸币,现代人享受的电视汽车别墅就是一切。希望他在另一个世界过着幸福的生活。我二叔在家呆了七天,我们含着泪把他送进了梨花坡的土里,他被埋了。
雪花在天空中飞舞,掀起了许多波浪。半个小时左右,整个梨花坡都白了,像我身上的白丧衫。山坡上的梨树枝桠臃肿,雪花一片一片的堆积,花瓣纷飞而下,就像梨花落满树,覆盖了二叔的坟墓。此刻,世界一片银白色,天地融为一体。就是在这“吹开万株梨树的花瓣”中,我离开了梨花坡。
走出梨花坡,回头看见山坡上的梨树遮住了我的眼睛。恍惚中,二叔站在梨花丛中微笑,粗糙的手伸向我,仿佛要留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