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英的少年时期
田家英,四川成都人,“田家英”是他少年时代发表文章用的笔名。他有一个哥哥和四个姐姐,全家靠父亲经营一个小药店维持生活。
田家英3岁那年,父亲去世了。天资聪颖的小儿子成了妈妈的希望,被视若宝贝。6岁时妈妈把田家英送进私塾,不久转入城北小学校。不识字的妈妈常把田家英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腿上,然后托起书听他朗诵《三字经》、《千字文》和古诗词。听着,听着,抚摸着田家英瘦削的肩头,动情地说:“娃娃,要发奋,做个人才好哟!”妈妈希望田家英成人、成才。田家英9岁时,妈妈走了,哥哥嫂嫂强令他辍学。小小年纪的田家英,做了药店“抓抓匠”。
田家英同伴的父亲徐昌文,见田家英聪敏过人,知他年少即有做作家的志愿,便常约他来家里,给他书读,给他讲当时名作家的故事……田家英后来回忆:是他教育了我,使我开始用从学校学得的知识去读《生活周刊》和鲁迅、郭沫若的文章。这样我虽然没有得到正规的发展,却强烈地爱上了新文学。
有作家梦的田家英虽然在药店当学徒,但是在徐昌文的引领下,即使学习生活条件极差、境况不佳也坚持不懈地刻苦读书。他家住成都市城北拐枣树街中药店,阁楼实为堆放药材的库房。田家英的床是撑在干枝枯叶中的一块木板,被薄褥单;一张三角桌、一个矮凳,是卧室里的全部设备。由于干枯的中草药易诱发火灾,哥哥嫂嫂不准田家英掌灯上楼,不允许带火柴在身。为了读书,田家英在临街木板壁上挖了个小窗口,让浑黄的街灯灯光透了进来。他高兴极了,借着一线灯光,展读深夜。由于街灯昏暗,透进小窗口的光线很微弱,看书时必须紧靠窗口,两眼紧盯书本,眼睛易疲劳,身子易疲乏。冬夜,脚腿僵硬,浑身瑟瑟。可是,田家英从未中断夜读。后来,田家英找来旧煤油桶子,把开有小孔的煤油桶横放床头,里面点盏煤油灯,这样可以躺下看书了,不但解决了冬天受冻问题,而且解决了夜间读书和诱发火灾的矛盾。
在做学徒的两年中,田家英读了大量的古典小说。《东周列国》、《三国志》和《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一套《资治通鉴》是田家英13岁那年读完的。因为缺钱,田家英最爱买价格便宜的活叶文选,在“活叶”上他学到不少中国著名的古诗文。 经过大量阅读和自修,田家英有了一定的语言基础,正如他自述:“能当一名作家多好啊,我曾这样鼓励自己,开始了冒险的尝试。1934年,我的文章在一些刊物上发表了,我开始变成领取稿金为生的文乞。”这年,田家英才12岁,他最早的文章发表在什么刊物上?不得而知,有幸的是1936年至1937年11月见诸报刊的文章大部被保留了下来,成为今天的人了解田家英那个时期心路历程最宝贵的历史材料。
1936年3月12日《华西日报》载田家英题为《春》的散文,田家英在字里行间流露着心灵深处饱尝的世态炎凉。文中这样写道:
“是春天了,我应当呼吸一口春日之温暖。然而,春阳于我不是太淡漠了么?”“我没有快乐,我是用自己的眼泪给自己灌溉。忧郁的孩子,你是苦难和煎熬?是的,我是夜之子,在困难和煎熬里,在血和唾液里,在恐怖和黑暗里,我成长起来。”
田家英不断地写,用笔诉说着自己对生活对人生的感受。《灯》、《路》、《街》、《帘》、《井》……脍炙人口的文章频频见诸报端:“华灯初上,我去过街和街”,“春风用花丰润了平原,编织成美丽的艳色,在天和地之间”,“路是人走出来的,自己走出的路才是路”……
文章陆续见报,“田家英”的名字渐渐被读者注意、熟悉与接受。读者称赞田家英的文章流畅简洁,如行云流水,思想活跃有见地,意境新颖有开拓,令人深醒,催人奋发。可是,有谁知道作者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谁知道“田家英”就是拐枣树街药店的学徒曾正昌!
1936年初,田家英毅然和阻碍他读书、进步的哥嫂脱离经济关系,靠向报刊撰稿获取低微稿酬谋生活。这年,自修完小学课程的田家英考取成都县立一中,回到校园的他多么高兴啊!更加成熟的田家英以刻苦的精神和勤学的风貌给同学们留下深刻印象:早上一碗锅巴稀饭,两三片咸萝卜;中午一个小饼或干脆不吃饭,一头扎进图书馆。田家英当年的同学回忆,县立一中有个图书馆,取名“墨地”。每天12点至18点开放,那里是田家英常去的地方,一去就是一下午。馆藏一套《万有文库》。田家英选读了《三剑客》、《茶花女》、《战争与和平》等名著。图书馆管理员陈先生戏称田家英是个小书迷、书疯子。
憧憬走文学路的田家英,受到成都抗日救亡热潮的熏染和抗日风潮的撞击。1936年下半年,田家英加入***产党领导的进步团体——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和“海燕社”。在进步青年组织中,田家英开始接触马克思列宁主义。《大众哲学》、《从一个人看一个新世界》、《***产党宣言》等讲述的新鲜道理、新的世界,使田家英眼界豁然开朗。经过阅读和结合现实思索,明白了要建立平等、富裕、幸福的社会,只有走《***产党宣言》指引的路。到延安去,做一名***产党人,成为田家英的向往。
文学创作的激情使田家英异常兴奋,他不满足仅在报刊发表文章,串联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一毛、两毛地凑钱,创办以发表诗歌、散文、报告文学等为主的文学刊物——《激光》。田家英在创刊号上发表散文《怀念》、《手》。他在文章中说:“自己生活在泥泞里,我在不断挣扎着”,“有两只黑手,一只紧紧掐着我的喉咙,另一只蒙着我的眼睛。不让我看到光明,斗争再次失败了。我要贮蓄我的生命力,准备做第三次斗争”。文章和刊物强烈地表现了那个时代的青年追求光明的渴望和对黑暗的控诉,创刊号居然卖出200多份。人们看到田家英等一批文学青年活跃在文坛上,为《激光》喝彩!
西安事变后,较为封闭的成都县立一中校风为之一转,鲁迅、茅盾、巴金、叶圣陶、朱自清等人的作品在校园里辗转传阅,田家英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巴金的《家》、《春》、《秋》、《雷》、《电》,对田家英的影响最深。田家英在题为《巴金的〈家〉》的读后感中写道:我读了《家》,“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些青年的愤,是青年的奋力拼扎,想突破这狭的笼,飞向阔的天边去”,“所以我爱觉慧,他勇敢地走着一条光明的路”(《华西日报》1937年8月3日)。 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因参加抗日救亡活动,田家英被学校开除了。已决心追随***产党的田家英,常和曾彦修、赵石英、何郝炬等聚会少城公园商量去延安的事。当遇到特务盯梢或怀疑时,他们便来到西御西街113号革命先烈赵世炎的四哥赵世珏的家里,赵世珏的儿子赵石英是田家英在县立一中的同学和最要好的朋友,这里是田家英、赵石英等进步青年聚会的又一场所。赵世珏的妹妹赵君陶因丈夫李硕勋被国民党杀害后生活困难,也常带着幼子李鹏和小女儿李远芹住在这里。赵君陶的姐姐、职业革命家赵世兰当时也在成都。赵世兰、赵君陶在这里认识、接触并很快喜欢上了年轻聪颖、爱说爱笑、充满理想和激情的田家英。她们把延安出版的《解放》杂志、《列宁主义概论》等给田家英阅读,给他讲中国革命的道理。当田家英向赵世兰表达决心投奔延安的志向后,赵世兰和赵君陶联名给八路军驻武汉办事处的夏之栩(赵世炎夫人——笔者注),在延安的李富春、王若飞写信,向他们中肯推荐田家英等。
决心奔赴延安投身革命的田家英,在巴蜀文艺协会机关刊物《金箭月刊》第二期(9月出版)发表他在成都写下的最后一篇文章:《去路》。田家英在文章中说:“我的话像是从心里说出来的“,”我感到我的全个心都在说话了”,“是的,我应当走了。我为什么要远远地离开自己的一群呢?我为什么要看着他们的活动,看着他们的血一滴一滴地流呢?我要去,为了友人,为了自己,我应当把声音变成行动,是我应当交出一切的时候了,我去交出我的生命”……这是他投身革命的自白,是他向在成都的友人们的告别!
1937年11月,田家英和赵石英等踏上北去的征途。经重庆、武汉、郑州、西安,行程7000多华里,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到达延安。